第385章 叔叔怎来了?

        荣国府,荣庆堂。

        按照贾蔷的心意,送到宁荣街也就差不多够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惜这个世道,差着辈分,能随心所欲的时候不多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果真将这娘仨撂到宁府门口,回头怕连林如海都要给他上一节礼数大课。

        贾蔷只好将王夫人、凤姐儿和探春三人送至荣庆堂,而这个时候,宝玉应该还在这里。

        果不其然,贾蔷和三人进了荣庆堂时,宝玉还依偎在贾母身边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不过看到贾政也在时,贾蔷就明白,宝玉没有回他自己院子里和丫鬟们顽,而留在此处的原因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王夫人三人进来,先与贾母、贾政见了礼,再看到宝玉那张被忠勤伯世子杨鲁“咣咣”砸的有些青肿变形的脸,眼泪就掉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本就压了一肚子火气的贾政,看到王夫人落泪,想要上前去搂抱,脸色愈发铁青,咬牙骂道:“这个该死的畜生!做下这等丑事,还值当为他流泪?”

        王夫人有苦说不出,只流泪道:“宝玉原没有说人长短,也未和人打斗,都是旁人伤得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贾政此刻也顾及不得三丫头探春在场,指着宝玉道:“你问问这个畜生,今天都干了甚么好事?才多大一点,就敢与人去青楼狎妓!贾家的脸,都让他给丢尽了!”他这个当爹的都没好意思说出,这个混帐儿子一次还点俩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贾母着实听不下去了,先瞪了呵呵直乐的贾蔷一眼,然后道:“你少冤枉好人!去甚么青楼?不过是一家酒楼!再说,宝玉甚么性子你还不知道?只是和人闲聊了几句,绝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贾政不理这些,只是看着宝玉喝道:“我就问你,族学到底去不去?你这畜生还想浪荡到甚么时候?”

        贾蔷暗自揣测,赵姨娘的枕边风还是有些强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贾母真真气的发抖,道:“宝玉伤成了这般模样,你这个当老子的不说为他出气,一见了面不是喊打就是喊杀,你干脆拿条绳子来先勒死我,再勒死他,连一家都勒死,也就干净了!”说着,还指了一圈。

        贾蔷忙道:“老太太,有话好好说,西府的事你老指我做甚么?这就冤枉人不讲道理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噗嗤!”

        原本在一旁不敢说话的凤姐儿忍不住笑出声来,上头贾母也绷不住了,气笑道:“你也少装好人!宝玉白担个坏名声,至今也没个正经的房里人,再看看你!”

        贾政替贾蔷说了句公道话:“从没听说蔷哥儿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贾蔷想了想,觉得贾政说的有道理,便劝他道:“二老爷,宝玉这半学年就算了,且在家好好读些书罢。等贾环、兰哥儿回来后,看看成色到底如何,再让他自己思量下半年去还是不去。”等见贾政若有所思和缓下脸色来,又道:“天色不早,我先回东府去了。老太太、老爷、太太也都早点歇息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贾母、贾政等人又客气的留了留,贾蔷还是告辞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凤姐儿出门相送,抄手游廊下,又说起了她兄弟王仁,道:“在金陵老家闲着,也没个正经的差事。如今上京来,还被人打成这样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着,也只拿那双丹凤眼瞟啊瞟啊瞟。

        贾蔷站定脚,看着凤姐儿道:“还别说,你这个兄弟,我还真让人打听了番,其实在江南时,我就听说过他。我猜猜看,他没少跟你诉苦,没少跟你伸手罢?”

        凤姐儿闻言微变,强笑了笑,不等她解释甚么,贾蔷又问道:“你知道你这个兄弟,为了巴结讨好贾琏,带他在秦淮河上浪了三天三夜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凤姐儿闻言忙道:“再不能!”

        贾蔷不无同情的看着凤姐儿,轻声道:“二婶婶,你是极聪明的人,可惜到底是个女儿家,有时候看不清人心。纵是骨肉血亲,果真就有那么亲?旁的不说,你看看咱们贾家自己,骨肉血亲之间做的事,算是血亲该做的事么?咱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子弟,多凉薄无情,负心薄幸极度自私者众。

        听我一句劝,守好你的银子,过好你自己的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 王仁是个男人,果然争气,不用你说自有人扶持一把。

        若是不争气,你给他一座金山,他一样败尽,回过头来,也只会怨恨你给的少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事发生在旁人家里,以二婶婶的聪明不会看不明白,可发生在你自己身上,却成了当局者迷。你再仔细想想,我劝你好自为之,过好自己为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凡鸟偏从末世来,都知爱慕此生才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从二令三人木,哭向金陵事更哀。

        半部红楼写不尽的风流中,凤姐儿独占了一半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可这样光鲜的一个女子,最后却落了个凄惨之极的下场。

        若说做了那些坏事因果报应到了倒也罢,偏她一心对王家,到头来,却是哭向金陵事更哀。

        贾蔷能做的不多,也只能提点她一番。

        到底有没有用,且看她自己的造化罢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翌日清晨,天蒙蒙亮。

        往年这个时候,是女孩子们最不喜欢的时间。

        因已初春,熏笼、火盆之物都已经按规矩撤去,偏晨时霜寒湿重,锦被都似有封禁之能,让女儿家动弹不得,却又不得不破禁而出。

        东府的女孩子就幸福的多了,国公府的几座锅炉一直未停,顶多白天日头好的时候少烧些炭。

        夜里和清晨屋子里一样暖煦,连被子都不用盖实了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贾蔷躺在架子床上,香菱在里面,晴雯睡在陪榻,锦被掉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贾蔷睁开了眼,嗅到女儿家的发香萦绕,转头看了看睡姿……

        香菱的就且不提,整个人都在被子里,连头顶都不露。

        晴雯虽然白日里张牙舞爪,厉害的不得了,睡着后却宁静,侧卧而眠,曲线柔美。

        贾蔷欣赏了半盏茶的功夫,直看到她俏脸渐渐泛红,睫毛颤抖,方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笑,晴雯就一下睁开了眼,小老虎似的冲贾蔷一皱鼻子,也不起床,翻转过身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躺了躺,又转过身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她有些担心,再被贾蔷踹一脚屁股……

        看她撅起嘴看着自己,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里,却没有一丝妖娆气,说起来,也算是一种倔强的稚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那哥哥进府了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贾蔷忽然想起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名叫多官,外号多浑虫的红楼第一绿帽王,老婆被贾府上上下下的主子奴才一半多考试过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最厉害的就是贾琏,趁着“多浑虫醉昏在炕,贾琏便溜了来相会”,啧!

        不过,如今赖家都完了,想来那多姑娘和他也就没了缘分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听闻贾蔷提及其表哥,晴雯竟生起气来,咬牙道:“那也是个扶不上台面的烂泥,好生求了爷才收进府里,待了一天就想往外逃命!呸!想瞎了心了,非将他拘在府里,让爷的亲兵好好操练一番才好!”

        贾蔷闻言笑道:“也不必强扭吧?各人过各人的日子,你替他打算甚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晴雯正经道:“他若正经过日子,我管他?偏整日里就知道吃酒,我若不理他,早晚喝死不可!”眼睛又有些湿润道:“他虽有一万个不成器,只当初逃难时没丢下我,还供我吃穿了几年,我就不能看他没个下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贾蔷笑道:“你倒是个有情义的……那万一日后我也落魄了,流落街头,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晴雯闻言,柳眉都竖了起来,道:“我若见死不救,我就是下贱挨千刀的畜生!到那时,我要是被卖给别人当奴婢,就拿月钱给你。若是没被卖,我做针线女红,给人洗洗涮涮也能养你!”

        看着她都说红了眼睛,快涌出悲壮的眼泪来,贾蔷本来想笑,结果没笑出来,摆手道:“罢罢,不过顽笑两句,你就急了眼。你且放心就是,走不到那步。果真到了那步,你也没机会养我了,多半是满门抄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晴雯不怕,仰着下巴道:“谁还怕死了?一起死就一起死!”

        贾蔷忍不住伸出脚来想踹她屁股,晴雯先一步一下反手护住下面,满面羞红,压低声音瞪眼道:“爷想干甚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贾蔷抽了抽嘴角,顺势将脚放在地上,道:“我要出去逛逛,锻炼身体,你再睡一会儿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晴雯一翻身下了榻,却也还是不敢背对着贾蔷,转过身来对着他穿上了衣裳,然后又羞又恼的咬牙上前,服侍贾蔷穿衣。

        贾蔷见之肚子里肚皮都快笑破了,趁着她弯腰替他系里面的汗巾时,在她翘起的圆屁股上轻拍了下,晴雯“呀”的一下跳了起来,倒唬了贾蔷一跳。

        看着贾蔷在那无声大笑,晴雯偏着头,强忍着给他肚子上也来一下的冲动,眼眸中似要滴出水来,还是上前继续服侍贾蔷穿好了衣裳后,贾蔷问她:“继续睡还是一起出去走走?瞧你身子也单薄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晴雯没出声回应,不过贾蔷出去时,还是跟在了后面。

        背后房间里,架子床上,有一个被锦被封印着的生物,还蜷缩在被子里,呼呼大睡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会芳园此时已经被围了起来,不仅后园门上了锁,还有守夜嬷嬷和媳妇一天十二时辰不断的巡视着。

        连从园内高处可以看进后宅的地方,也用帷帐遮蔽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因这边正好有一片空地,贾蔷便与晴雯来到这边,想要伸展伸展筋骨,打一套拳法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来到这边才发现,这里居然已经被十二小戏官并林楚、宝琴给占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林楚、宝琴原也描着十二小戏官,在嘻嘻哈哈的做着戏台上的基本功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看到贾蔷到来,两人立时乖巧站好。

        贾蔷见之笑道:“很好啊,多锻炼锻炼,身子骨结实些,不易得病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楚和宝琴却一起不好意思抿嘴笑道:“嬷嬷不许,偷练着顽呢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贾蔷摆手笑道:“谁再拦你们,你们就告诉她,是我让你们一起练的,原是好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罢,就带晴雯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是他不想多留,只是十二戏官里那龄官幽幽怨怨似要落泪的目光,看的他心里打寒颤。

        等离了这片地,走到天香楼附近时,才发现晴雯俏脸红的厉害,贾蔷不解问道:“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晴雯却只是使劲摇头不言,这时,却又见一道满身素白的身影,自天香楼中出来,立在门厦下,看着贾蔷浅浅一笑,问道:“叔叔怎来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……